【按】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退休研究员、旧石器时代考古学家黄慰文先生，因病于2024年9月25日逝世，享年87岁。
黄慰文先生曾负责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学术研究工作，曾主持过蓝田人、云南元谋人遗址发掘，在业界享有盛誉。“泾川人”头盖骨化石在中科院双古研究所存放期间也是由黄慰文等科学家亲自参与研究，2006年5月黄慰文先生又亲自将“泾川人”头盖骨化石送回泾川，交给当时发现者刘玉林先生，随即捐赠给泾川县，由县博物馆永久收藏。现将刘玉林先生的回忆文章予以刊发，以此悼念黄慰文先生。
泾川人化石在人类进化史上的地位
也许还有人还会记得2006年5月初中国科学院古人类研究所黄慰文教授、刘武教授、李海军硕士和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李盛华教授一行来泾川的情景吧！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春天。5月10日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小雨过后的山川显得格外秀美。黄教授一行来泾,一是专程护送泾川人化石回归故里,二是进一步实地考察化石出土地点的地层、地貌、地质结构,三是采取地层土样带回去进行年代测定。在泾川县委.县政府及有关方面的大力配合和支持下，顺利完成了任务。
黄慰文4刘武9.李盛华3.李海军6与市县乡人员在牛角沟遗址合影 (左起排序)
惊天标题－《”泾川少女”有望改写人类史》
随行的兰州晨报记者宋维国.郝冬白采访了各位专家教授并于2006年5月15日<<兰州晨报>>上作了详细报导。
报导的题目是《“泾川少女”有望改写人类史》这一有震惊性的标题，曾引起过很多人的惊疑！这有可能吗？谁敢轻易说出这样的狂言！请看几位资深的人类学家是怎么说的。黄慰文教授对记者说：世界上古人类化石很稀有,我国的也屈指可数。而此前对“泾川人”化石的研究也过于筒单,该化石里面也许还有更多的信息没有被发现,如果停留于筒单的研究,就有可能亏待了“泾川人”化石的价值。另一方面,一些外国专家认为,中国人的历史不超过几千年,没有史前历史,要证明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就必须找到有力的证据。因此,对“泾川人”实际年代的重新鉴定和研究具有非同一般的国际意义。
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古人类研究室主任刘武教授认为,现在国际学术界争论的热点是现代人从哪里来，目前国外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来自非洲。因此,重新研究鉴定泾川人化石的年代,对于现代中国人起源的科学问题，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李盛华教授认为,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释光实验室的仪器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最好的,如果对“泾川人”发现地点采样准确,最后准确测定“泾川人”所处环境当时的年代,可以解决很多有争议的实际问题。
人们在将信将疑中期待着研究结果问世,也期待着“泾川人”化石改变中国古人类.世界古人类历史时刻的到来。
李盛华、黄慰文、刘武教授在现场考察
泾川人化石重新研究的结果
专家们回京后用了近四年的时间,对“泾川人”化石出土地点的地理、地质环境、实际年代及化石本身的各种特征进行了全面细致的重新研究和测定,其结果如下:
1.泾川人化石出土地点的准确年代,经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李盛华教授，用光释光仪器对2006年5月在化石出土地点采取的土样进行测定,准确年代为1.5万年－4.8万年(2一5万年)。地质时代为更新世晚期。
2.泾川人化石的性别及年龄;经古人类研究所硕士研究生李海军.中科院研究生院吴秀杰对中外诸多化石人头骨对比鉴定,泾川人化石为一年龄为20多岁的男性个体。(李海军.吴秀杰《人类学学报》第26卷.第2期)
3.泾川人化石经李海军、吴秀杰、李盛华、黄慰文、刘武等专家对亚洲.欧洲及我国诸多化石人头骨的多项指标进行测量对比,“泾川人头骨的大分性状表现，位于现代人变异范围内,体现出很现代的特点。也就是说泾川人化石属于更新世晚期的现代人。也有少数项目仍体现出其原始性”。
4.“中国晚期智人中都没有枕外隆凸,只有泾川人化石头骨有枕外隆凸,而在欧洲晚期智人有枕外隆凸，可能为泾川与欧洲基因交流的证据”。
(3.4李海军、吴秀杰、李盛华、黄慰文、刘武<甘肃泾川更新世晚期人类头骨研究>《科学通报》2009笫21期)
以上四句话,是科学家们用了几年的功夫,多少次的野外调查.数十张图表.上千条数据.数百个古人类头骨数据对比.参考文献数十种,成文长达60多页,最后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来。论文曾在国际学术会议上作过报告。
“泾川人”头骨化石是怎样改写人类进化史的
以上几条结论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1.关于泾川人化石出土地点的年代尚有争议,一种认为“与萨拉乌苏.峙峪遗址大体相当而晚于更新世早期的丁村”(刘玉林、黄慰文等,1984。)一种认为“人化石地层时代可能较萨垃乌苏遗址为晚,且化石发现地点距地表较浅,可能偏新”(谢骏义1996)。要解决这一问题,只有用科学方法进行测定。2006年5月香港大学李盛华教授在泾川人化石出土的准确位置采取土样,用最先进的光释光法解决了这一问题,测定结果为1.5一4.8万年(约2－5万年),为更新世晚期(李盛华等2007)。甘肃初中教科书<<甘肃历史>>课本中对泾川人化石年代的界定就是根据最新研究成果修定的。
2.科学家们提出“中国古人类的进化可以用’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模式’作简约的概括,中国现代人的起源也不超出这样的轮廓,但未能赢得国外部分人类学家的赞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我国还未发现欧亚现代人起源的关键时期.即4－10万年前那段时间中生活在中国的属于现代人的头骨化石,而在近年却发现了许多”(吴新智1998b)。而泾川人化石头骨正是处于4一10万年这一时段,最新研究成果显示,泾川头骨化石正是属于更新世晚期2－5万年的现代人(李海军等2007)。这一成果为中国的现代人起源于中国本土的论点提供了有力证据,对世界现代人起源于非洲的观点提出了质疑和挑战。
3.研究者还把泾川头骨化石与武山化石头骨作了对比。“武山头骨化石属青年男性个体,c14测定为3.8万年(约4万年)属更新世晚期”(谢骏义等1987)。“在年代、性别、年龄上都与泾川头骨化石接近。但经测量对比研究结果表明,有些数值相似,但更多性壮体现差异较大,武山头骨显示的性状为晚期智人,而泾川头骨的大部分性状表现位于现代人变异范围内,表现出很现代的特点。同时一定程度上也反映更新世晚期人类头骨有很大变异。结合地理位置和石器地点分布,泾川头骨相对进步是好理解的。武山位于陇南,旧石器地点分布很少;而泾川位于陇东旧石器地点分布很多。泾川是关中通往河套的中间地带，距陕西大理.山西丁村’.宁夏水洞沟等古文化遗址都不远。古文化极有可能通过这一区域向西向北交流。这些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更新世晚期渭水流域和黄土高塬人类的群内差异很大。更新世晚期人类向现代人类演化程度有很大区别,有些地区己经很现代了,而有些地区相对还保留较多原始特征”(李海军等2007)。也就是说在更新世晚期人类进化的程度是有差别的,有些己经进化为现代人,有些还处于晚期智人阶段。泾川人头骨化石就是更新世晚期人类己进化成现代人的证据。
4.研究证明,“亚洲与欧洲更新世晚期人类在测量性状上没有明显区别。而在中国晚期智人中只有泾川头骨有枕外隆凸,而在欧洲晚期智人中有枕外隆凸,可能为泾川与欧洲基因交流的证据。泾川位于中国西北地区,地理位置似乎完全可以能为基因交流提供可能”(李海军等2007)。古人类学家经过对非洲.欧洲.亚洲包括中国在内的众多化石人类头骨研究,得出了人类进化是”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进化模式,泾川头骨上枕外隆凸的存在为这一理论堤供了有力支持。
以往我们认为“北京人”是中国人的祖先,可是对比的结果却令人吃惊，“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同现代中国人并没有前后继承的关系。“山顶洞人”的脑容量和骨骼特征跟今天的中国人没有太大差别,而“山顶洞人”无法连接我们与远古祖先之间的断层。那么连续进化理论就难于立足。
2008年1月国家文物局、河南省文物局联合在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河南许昌灵井旧石器遗址，发现了距今8－10万年左右的完整的古人类头盖骨化石,时代为晚更新世早期。“许昌人”不仅可能是“北京人”的后代,同时还应是现代中国人的祖先。“许昌人”的发现为人类连续进化附带杂交学说提供了重要实证(路运洪2008)。因此,“许昌人”被评为全国考古十大发现,名列榜首。由于前述的多种原因泾川人化石地点也由原来的省级文保单位提升为国家级保护单位。近年来在牛角沟人化石地点还发现了大角鹿鹿角化石和几件石器,其中一件为半透明的肉红色石英岩打制而成,制作非常精美,工艺水平很高,这些材料为进一步研究泾川人化石地点提供了新的资料。
综上所述,泾川人化石是更新世晚期己经进化为现代人的代表,它填补了5一10万年前中国没有现代人的空白;枕外隆凸的存在是基因交流的证据;和同期的武山人相比,同是更新世晚期,人类进化的进程变化很大,有些己经进化成现代人,有些还保留着许多原始特征。“许昌人”的发现和“泾川人”的再研究,为现代人类多地区起源和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学说提供了证据。证明现代中国人起源于中国本土,而不是来源于非洲,中国人不但有5000年的华夏文明,而且有数十万年的史前历史。我们为生于这片土地而自豪,我们为长于这片土地而骄傲！
2006年5月11日下午7时,天下着小雨,但泾川县文化局的小礼堂里却灯火辉煌,气氛热烈,县委、县政府、人大、政协、宣传部、文化局有关领导,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黄慰文、刘武教授、李海军硕士、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李盛华教授,兰州晨报记者宋维国、郝东白及文化部门职工一百多人隆重聚会,庆祝泾川人头骨化石回归故里。会上政府领导,北京客人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在接交仪式上,黄慰文教授把泾川人化石,完好无损地交给化石发现及收藏人刘玉林。刘玉林当场宣布：“我现在把泾川人化石无偿捐献给泾川县人民政府！”,县领导接过化石委托县博物馆收藏保护,并给刘玉林先生颂发了“功牟泰斗”的金字牌匾。
以上图文由刘玉林先生提供
